滇南的雨季来得急。
雨丝斜斜地砸在望远镜上,将八百人的队列冲刷成模糊的绿色剪影。
唐勇站在演武场高处,雨水顺着帽檐滴落,在他脚边汇成一道细流。
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味,还有一丝淡淡的铁锈气息。
三天前他在万塔国砍了守将的刀还挂在腰间,刀鞘上的血渍被雨水泡得发暗——那是他给滇军立的第一块碑,现在该立第二块了。
“周副官。”他抹了把脸上的水,声音低沉,“把各团报上来的兵册拿来。”
副官小跑着从雨幕里钻出来,军靴溅起泥点,水花四溅:“少帅,各团都说挑了精壮,可末将看……”他把湿答答的册子翻开,最上面一页是三营的名单,“王麻子那老滑头,把上个月才瘸了腿的张二栓都塞进来了。”
唐勇的拇指划过名单上的名字。
这些字他太熟悉了——滇军从他爹那辈起就带着乡土气,张狗剩、李铁蛋、王大夯,每个名字都带着红土坡的腥气。
可他要的不是乡党,是能在热带雨林里五天不吃饭还能摸掉敌哨的狼崽子。
“去把赵参谋叫来。”他把册子拍在石桌上,雨水顺着纸页往下淌,“告诉各团,今天日落前,把真正能跑二十里不喘气的兵给我挑出来。要是再拿老弱充数……”他摸了摸腰间的刀,“让他们想想万塔国守将的脑袋。”
赵参谋赶来时,雨已经停了。
他抱着个油布包,里面是唐勇昨晚亲笔写的《特训营条令》:“少帅,陈教官说负重越野的木枷得赶制,夜间突袭的假人靶还缺……”
“缺什么找后勤部要。”唐勇扯下领口的铜扣,在条令最后画了个圈,“但有一条不能松——每天寅时三刻吹起床号,谁晚到半柱香,军棍抽背。”他抬头看向演武场,几个士兵正蹲在树底下啃冷馍,冷硬的馍渣掉在地上,发出轻微的碎裂声。
“去把陈教官喊来,我要亲自挑人。”
陈教官是前黄埔六期的,腰板直得像杆枪。
他踩着泥走到唐勇跟前,靴底的铁钉在青石板上敲出脆响:“少帅,按您说的,体能测试分三项——五公里负重跑、爬三十丈绳墙、徒手拆三个沙袋。末将带人试过,能全过的……”他顿了顿,“不过百来个。”
“够了。”唐勇望着远处的靶场,那里堆着他让人从万塔国拉来的十二门旧山炮,炮管上沾满泥浆,泛着暗哑的金属光泽。
“我要的不是人多,是把这百来个淬成钢。”他转向演武场,提高声音:“吹集合号!”
号声撕破云层时,八百士兵正歪歪扭扭站成六排。
唐勇踩着积水走到队列前,军靴碾过一片碎瓷片,发出清脆的“叮”声。
“我是唐勇。”他的声音像敲在青铜上,震得树叶上的水珠簌簌落下,“三天前在万塔国,你们的兄弟用汉阳造轰开了关帝庙。可我告诉你们——”他突然抓起身边士兵的步枪,枪托砸在地上,尘土飞扬,“这枪是二十年前的老古董!你们跑五公里要喘半柱香,万塔国的象兵冲过来,你们拿什么挡?”
队列里有人小声嘟囔:“咱们滇军打了二十年仗……”
“打了二十年败仗!”唐勇的马刀“噌”地抽出半截,寒光扫过前排士兵的脸,映出他们惊惧的眼神。
“龙陵战役,三个团守不住一个隘口;河口之战,一个营让土匪追着跑了十里!”他猛地收刀入鞘,金属摩擦声如蛇嘶,“从今天起,特训营的兵每天多练两个时辰。跑不动的滚去喂马,怕疼的回家抱孩子!”
人群里起了骚动。
三营的王班长挤到前面,帽檐下的眼睛闪着油光:“少帅,不是咱们怕练。可您这法子……”他拍了拍自己的腿,补丁磨得发亮,“当年老帅带咱们打贵州,也没这么折腾啊。”
唐勇盯着他。
王班长的军裤膝盖处补着块蓝布,那是上个月打万塔国时被弹片划的。
他记得这号人——攻城时缩在后面,分战利品时抢得最凶。
“你叫王富贵?”唐勇突然笑了,露出一口白牙,“听说你练过把式?”
王班长愣了愣:“末将跟师傅学过三招两式……”
“那好。”唐勇解下武装带,“你带两个兄弟,我跟你们比划比划。要是我输了,今天训练减半;要是你们输了……”他指了指演武场边的沙坑,“去把那堆沙袋扛到山顶。”
队列里炸开了锅。
赵参谋想拦,被唐勇用眼色止住。
雨又开始下了。
唐勇抹了把脸上的水,看着三人逼近。
左边的士兵先扑过来,拳头带风;右边的抄起脚,直踢下盘;王班长则猫着腰,往他肋下钻。
这是滇军老辈的“三才阵”。
唐勇在现代特种部队学过上百种破法。
他往左一闪,避开左拳,同时抬膝撞向右边的小腿。
那士兵“嗷”地一声跪倒,唐勇借势转身,手肘重重砸在王班长后颈。
王班长踉跄两步,还没站稳,唐勇的脚已经勾住他的脚踝——三个人同时摔进泥里,溅起的泥水落了唐勇半脸。
队列里安静得能听见雨打树叶的声音。
王班长抹了把脸上的泥,突然翻身跪直:“少帅好本事!末将服了!”
唐勇伸手拉他起来:“不是我本事好,是你们的打法太老。”他擦了擦脸上的泥,湿冷的气息混着汗味扑面而来,“往后训练,陈教官教战术,我教你们怎么在泥里打滚还能掐死敌人。”
系统提示音在这时响起,像金属齿轮咬合的轻响:“检测到宿主树立军威,解锁‘士气加成’技能。激活后,士兵训练效率提升150%,持续24小时。”
唐勇不动声色地捏了捏耳垂——这是他和系统的暗号。
训练场的雨突然小了些,他看见陈教官正盯着手表,嘴张得能塞进个鸡蛋:刚才还喘得直扶腰的士兵,现在跑起负重越野来,竟比半个时辰前快了两成。
“少帅,这……”陈教官扯了扯他的衣角,“这些兵今天跟吃了虎胆似的,五公里跑下来,连粗气都没多喘。”
唐勇拍了拍他的肩:“好兵都是逼出来的。”他望着逐渐模糊的队列,心里却在笑——系统的加成像团火,正把这些泥里的兵往钢里炼。
月上三竿时,演武场的灯还亮着。
唐勇裹着军大衣坐在哨楼上,听见远处传来稀稀拉拉的争吵声。
他摸出腰间的勃朗宁,子弹上膛的声音在夜气里格外清晰。
“周副官。”他轻声喊,“去把特训营的人叫来,带刺刀。”
等他赶到马厩后面时,十几个士兵正围着个穿灰布衫的瘦子。
瘦子的声音压得很低:“老帅死了,少帅是外乡人!咱们跟着孙师长残党……”
“孙师长?”唐勇的枪口顶住瘦子的太阳穴,冰冷的金属贴在他皮肤上,“那个带着半个团投敌的软骨头?”他踢开瘦子脚边的酒坛,浓烈的包谷酒混着血腥气涌上来,“谁让你们半夜聚在这里的?”
人群里有人想跑,被特训营的士兵用刺刀拦住。
唐勇认出那是二营的刘麻子——三天前分战利品时,他偷藏了两箱万塔国的银器。
“说。”他把枪往瘦子下巴上一抬,“谁给的你们胆子?”
瘦子的裤裆湿了一片:“是……是孙师长的副官,他说只要咱们闹起来,就给每人一百块大洋……”
唐勇扫过人群里发白的脸。
这些人里有三个是特训营淘汰的,两个是各团的老油子。
他突然笑了:“一百块大洋?够买副好棺材吗?”
他转身对周副官说:“把为首的三个捆了,明天天亮前砍头。剩下的……”他盯着刘麻子发抖的膝盖,“去把马厩里的粪全铲了,三天不准吃饭。”
处理完哗变已是后半夜。
唐勇站在演武场中央,望着东天泛起的鱼肚白。
雨停了,地上的水洼里浮着片碎瓷,映出他带血的军靴——那是白天踩碎的,现在还沾着王班长他们的泥。
七天后,特训营的结业式上,黄团长捧着新制的团旗走过来。
旗面是血一样的红,中间绣着金色的“滇”字。
“少帅,”他的手在抖,“这些兵今天跑五公里,比刚来时快了整整半柱香。”
唐勇接过旗,旗杆上还带着桐油的香气。
张排长站在第一排,晒得黝黑的脸上泛着光——他昨天夜里摸掉了二十里外接应的“敌哨”,那是唐勇特意安排的考核。
陈教官递来训练日志,最后一页写着:“今日测试,全员通过夜间突袭、徒手格斗、负重急行军三项考核。”他的眼镜片上蒙着层水雾:“末将带过黄埔三期的兵,没见过这么硬的。”
唐勇把旗交给黄团长:“从今天起,你们是滇军的刀尖。”他望着远处的群山,湄公河的方向飘来片乌云,“告诉各团,准备好军粮。三天后,万塔国的使者该到了……”
可他不知道的是,此刻在阿瑜陀耶的王宫里,万塔国的老国王正把他的通牒撕成碎片。
金漆的龙纹火漆落在铺着红地毯的地上,像滴凝固的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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