距离对阵宿迁队的生死战还有三天时,体校的公告栏上贴出了一张泛黄的纸——那是北区小组赛的积分榜,盐城队以两胜两平一负的战绩排在第四,仅比第五的宿迁队多一分。纸的右下角,王教练用红笔圈出了“宿迁”两个字,旁边写着三个歪歪扭扭的字:必须赢。
训练间隙,球员们总爱围着公告栏打转。李飞用手指戳着“宿迁”那一行,撇着嘴说:“就他们那破队,上赛季被咱们灌了三个球,怕个啥?”
“此一时彼一时。”老周靠在栏杆上,手里转着个足球,“听说他们这赛季换了个教练,以前是搞举重的,把球队练成了块铁板,前五场就丢了三个球。”
童武没说话,只是从口袋里掏出笔记本。这几天他翻遍了体校的资料室,终于找到一份宿迁队的比赛录像——画面模糊得像打了马赛克,但能看清他们的阵型:5-4-1,五个后卫像钉在禁区线上的桩子,中场四个球员来回扫荡,前锋就留一个小个子在前场游弋,摆明了是要打防守反击。
“他们的中卫叫马强,”童武指着笔记本上的速写,“一米九二,转身比赵磊还慢,但头球跟城墙似的,上一场对手的六个角球全被他顶出来了。”
胖子凑过来看了一眼,咋舌道:“这么猛?那咱们的头球不就废了?”
“废不了。”王教练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身后,手里捏着个哨子,“下午练地面传切,童武,你带中场练短传渗透,老周,你和李飞练反越位,我就不信凿不开他们的铁桶!”
下午的训练场上,阳光把草皮晒得发烫。童武带着三个中场球员在禁区前沿练“撞墙配合”——他把球传给王刚,王刚一脚回做,他再趁势直塞,试图打穿由替补后卫组成的“模拟铁桶阵”。
可练了一下午,成功率还不到三成。替补后卫们像被胶水粘在地上,不管童武怎么变向、怎么传球,总能用身体堵住路线。有一次他试着模仿老周的“钻裆”,却被替补中卫一把按住肩膀,像拎小鸡似的推了出去,摔在草皮上,半天没爬起来。
“看见了吧?”王教练的声音从场边传来,“宿迁队比他们狠十倍!你们这软绵绵的传球,跟给人家送球票似的!”
童武趴在地上,胸口火辣辣地疼。他看着自己的球鞋——这双二手耐克已经陪他踢了五场比赛,鞋钉磨得只剩一半,鞋面的划痕里嵌着不同球场的草屑,徐州的黄草、淮安的黑泥、连云港的沙砾……可现在,它好像也跟着泄了气,踩在地上发不出一点力道。
“歇会儿吧。”老周走过来,把他拉起来,递给他一瓶水,“这种铁桶阵,光靠技术没用,得有耐心,还得有点运气。”
“可咱们没运气了。”童武拧开瓶盖,水顺着嘴角往下流,“输了这场,就出局了。”
老周看着他通红的眼睛,突然笑了:“还记得你第一次试训吗?连一万米都跑不下来,现在不也成主力了?足球这东西,不到终场哨响,谁说得准?”他指了指远处的球门,“看见没?那网眼那么大,总有办法把球送进去。”
那天晚上,童武躺在床上,翻来覆去睡不着。他把笔记本摊在肚子上,借着手机屏幕的光,一遍遍地看宿迁队的防守录像。马强的每一次头球解围,边后卫的每一次铲断,中场的每一次回防,他都在心里数着拍子——1秒、2秒、3秒……原来他们的防守不是无缝的,马强跳起来头球后,落地的那半秒,禁区右侧总会露出个空当;边后卫铲球后,起身的瞬间,边路会留下半步的缝隙。
这些缝隙,比巷子里的砖缝还小,可对童武来说,像看到了黑暗里的光。
比赛当天,盐城体育场来了近两千名球迷,红色的围巾在看台上连成一片。童武站在球员通道里,能听见外面“盐城队,必胜”的喊声,震得他耳膜发麻。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笔记本,纸页被汗水浸得发皱,上面用红笔圈着的“半秒空当”“半步缝隙”,像两盏小灯在闪。
“紧张了?”老周拍了拍他的脸,手心的老茧蹭得他有点疼,“等会儿我去吸引马强,你就盯着他脚下的空当,听见没?”
童武点点头,深吸一口气。当裁判吹响开场哨,他跟着队友跑进场时,突然看见看台上有个熟悉的身影——张磊举着个硬纸板做的喇叭,正扯着嗓子喊他的名字,旁边站着他爸妈,妈手里还攥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校服外套。
他的心跳漏了一拍,突然觉得浑身都有了劲。
比赛开始后,宿迁队果然摆出了铁桶阵。五个后卫缩在禁区里,中场像道移动的墙,把盐城队的传球路线堵得严严实实。老周在前场像头困兽,每次拿球都被两三个后卫围着,根本转不了身;李飞试着从边路突破,却被对方边后卫铲得人仰马翻,疼得龇牙咧嘴。
童武在中场来回跑动,眼睛死死盯着马强。那个一米九二的壮汉像座铁塔,每次球飞进禁区,他都会跳起来,用头球把球顶出去,落地时震得草皮都在颤。
“传啊!愣着干啥!”看台上的球迷急得直跺脚,有人把矿泉水瓶往场边扔,吓得裁判赶紧吹停比赛。
王教练在场边来回踱步,手里的战术板都快被捏碎了。“童武!前插!别在后面晃悠!”他扯着嗓子喊,声音都劈了。
童武咬了咬牙,突然加速往前冲。他没有去接队友的传球,而是像颗子弹似的扎进宿迁队的中场缝隙里。马强果然跟着他移动,禁区右侧瞬间露出了那个“半秒空当”!
“王刚!这边!”童武大喊。
王刚愣了一下,下意识地把球传了过来。童武不等球落地,右脚外脚背轻轻一磕,足球像道闪电,贴着草皮滑向那个空当!
老周像头猎豹似的冲了过去,就在马强转身回防的瞬间,他伸出脚尖,把球往球门一捅——
“砰!”
足球撞在门柱上,弹了出来!
看台上发出一阵惋惜的叹息,童武的心脏像被一只手攥住了,疼得他喘不过气。老周捂着额头蹲在地上,半天没起来。
“没事!再来!”童武跑过去,拍了拍老周的肩膀。他的手心全是汗,刚才那一脚传球,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。
接下来的比赛,变成了耐心的较量。盐城队像群围着猎物的狼,一次次地冲击铁桶阵,又一次次被挡回来。童武的体能消耗得飞快,小腿的旧伤隐隐作痛,可他不敢停下,眼睛始终盯着那个“半秒空当”和“半步缝隙”。
下半场第19分钟,机会又来了。童武在中场抢断后,迅速分边给胡书铭。胡书铭带球突破至底线附近,精准传中到后点——唐锦高高跃起,力压马强头球破门!盐城队1-0领先!
进球后的唐锦模仿c罗的“siu”庆祝动作,看台上的球迷沸腾了,红色的浪潮翻涌着,张磊的喇叭声几乎刺破了天空。
落后的宿迁队开始全线压上,试图扳平比分。他们的前锋高驰多次利用速度冲击盐城队防线,但每次都被童武和老周联手化解。盐城队门将严子航更是表现神勇,下半场第42分钟、43分钟连续扑出宿迁队的远射,第83分钟单掌托出对方前锋的近距离爆射,赢得全场掌声。
终场哨声响起时,童武瘫坐在地上,眼泪和汗水混在一起,顺着脸颊往下流。老周走过来,把他拉起来,往他手里塞了瓶可乐:“行啊,小子,这观察力,比王指导还厉害。”
童武笑了笑,打开可乐,甜甜的气泡在嘴里炸开。他看向看台上,张磊举着硬纸板喇叭,正冲他挥手,爸妈站在旁边,妈用手捂着嘴,眼泪不停地掉。
王教练走过来,拍了拍他的肩膀,这次的力道很轻。“还行,没白瞎我那几天的魔鬼训练。”他说,嘴角偷偷往上扬了扬。
球员们互相搀扶着往更衣室走,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。童武看着自己的球鞋,鞋钉缝里又多了些新的草屑——盐城主场的青草,带着点甜腥味。
他知道,这场胜利不是结束。后面还有淘汰赛,还有更强的对手,还有无数个“铁桶阵”在等着他们。
但他不怕。
因为他已经学会了,如何在密不透风的防守里,找到那道属于自己的光。
哪怕只有半秒,哪怕只有半步,只要抓住了,就能把球送进球门。
就像他抓住了自己的梦想一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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