帅帐里的牛油灯结着灯花,唐勇的指节抵着景栋的位置,指腹压得地图纸页发出细碎的响。 方才处决张副官时溅在皮靴上的血点已经凝黑,像块烧糊的膏药贴在靴帮——这是他穿越到1949年的第73天,也是第一次亲手清理内部的蛀虫。 报告! 李将军、黄团长、阿旺上校到。周副官的声音在外头压得很低。 让他们进来。唐勇扯了扯领口的干野菊,那是穿越前母亲种在窗台的,如今沾着滇西的风,倒比记忆里更清苦些。 门帘掀起的刹那,冷风裹着马蹄铁的腥气灌进来。 李将军的灰布军装洗得发白,左胸还别着枚护国战争时的铜质勋章;黄团长腰间的美式左轮擦得锃亮,枪套磨得发亮的皮面能照见人;阿旺上校的藏袍镶着红边,发辫里编着三枚狼牙,随着他弯腰的动作轻叩铜护心镜。 坐。唐勇推过茶碗,粗瓷碗底磕在地图上,系统今早更新了战场感知。他指尖划过仰光外围的等高线,雷区密度是预估的两倍,但主力全堆在东线——他们还当咱们是三十年前的滇军,只会正面硬啃。 李将军的手指在桌面上敲出战术地图的轮廓:大帅当年打蒙自,就是用骑兵绕后断粮道... 这次要更狠。唐勇抽出铅笔,在中线画了道箭头,黄团长带特战团当先锋,天亮前摸到雷区边缘。 张排长的爆破组跟你,罗侦察兵带两个班打前站——系统标了三条雷区薄弱带,三刻钟内必须清出通路。 黄团长的虎口蹭了蹭下巴的胡茬:保证把雷区犁成菜地。他的军帽檐压得低,阴影里眼睛亮得像淬过火的刀。 阿旺。唐勇转向藏人军官,骑兵营走右翼山梁,等中路撕开防线,直接插敌军侧后。他指节敲了敲地图上的断龙河,过河时别心疼马,我要他们退路比裤腰带还紧。 阿旺的狼牙在灯下泛着冷光,他突然按刀起身,藏袍下摆扫得茶碗叮当响:当年格萨尔王扫平羌塘,骑兵就是马背上的雷!他的声音震得帐外拴马桩上的铜铃直晃。 李将军突然咳嗽两声,伸手按住阿旺的胳膊:小唐帅要的是稳。他转向唐勇,眼角的皱纹里凝着霜,我带中路主力跟在特战团后面,等通讯中断就压上去——那老毛子顾问教的纵深突击,该让他们尝尝滋味了。 唐勇的拇指摩挲着茶碗沿,茶水倒映着他绷紧的下颌线。 张副官的脸突然浮现在茶水里,笔尖在东线敌军指挥部的位置戳出个洞:他们以为咱们主攻东线? 那就让东线变成吸铁石。他抬头时眼里烧着团火,周副官,去传令各营:天亮前吃完护国军饭,马料加双份。 营区的伙房早冒起炊烟,咕嘟咕嘟的煮米声混着野菊香飘过来。 唐勇掀帘出去时,正看见炊事班的老张头往木桶里撒盐,白花花的盐粒落进粥里,像落进战壕的雪。 小唐帅。老张头佝偻着背,手在围裙上擦了又擦,今儿的饭里多放了把干野菊,您当年在昭通...... 好。唐勇打断他的话,喉结动了动。 记忆里那个在昭通城墙上啃冷馍的少年,早被现代兵王的灵魂碾碎重铸,可这碗混着野菊香的粥,倒成了两个时空的锚点。 东方刚泛起鱼肚白,校场的军号就炸响了。 黄团长的特战团最先开拔,绑腿带在晨雾里甩出黑沉沉的线。 张排长猫着腰检查爆破筒,导火索在他指缝间擦出火星;罗侦察兵把望远镜揣进怀里,羊皮地图在腰间拍得啪啪响——那上面用红漆标着系统给出的雷区弱点,比敌军自己画的还要准。 走!黄团长挥了下手,钢盔上的帽徽闪了闪,像颗未落的星子。 阿旺的骑兵营随后出发,马蹄铁敲在青石板上,溅起的火星惊飞了槐树上的麻雀。 藏马的嘶鸣混着狼牙坠的轻响,像支走调的战歌。 阿旺在马上回头,红袍被风卷起,露出腰间插着的藏刀——那是他阿爸用雪山的陨铁打的,刀鞘上还留着当年打英国人时的弹痕。 李将军的中路军最后动。 老战马喷着白气,炮管上的红绸被风掀起半角,露出底下擦得发亮的钢。 李将军踩着马镫起身,军大衣下摆扫过传令兵的头顶:告诉各营,看见龙旗升起来再喘气! 唐勇站在高处,看三路大军像三把淬毒的刀,分别扎向东、中、西三个方向。 晨雾里的军靴声、马蹄声、车轮声绞成一团,震得他耳膜发疼——这是他第一次以统帅的身份目送士兵赴死,可系统面板上跳动的战场感知数据,让他的掌心沁出冷汗。 报告!通讯兵跑得直喘,东线前沿发来消息,敌军在挖第二道战壕,还调了两门山炮过去。 唐勇冷笑,指节叩了叩胸口的系统提示器——那东西藏在军装里,只有他能摸到。 系统早告诉他,敌军把70%的兵力堆在东线,中线的雷区看似严密,却因为工兵营长贪墨炸药,埋的多是哑雷。 让东线的王营长把旗子竖高点。他对通讯兵说,最好让望远镜里的敌军以为咱们在搭浮桥。 通讯兵跑远了,唐勇摸出根烟点燃。 烟火在晨雾里明灭,像极了前世演习时的信号弹。 风突然转了方向,送来隐约的爆炸声——是张排长的爆破组动手了。 轰! 第一声爆炸像颗惊雷,震得帅帐的帆布直颤。 唐勇掐了烟,盯着中线方向。 第二声、第三声爆炸连成串,像年三十的鞭炮——那是爆破筒在雷区开道。 罗侦察兵的信号弹升起来了,绿色的光团在雾里洇开,像滴落在宣纸上的墨。 传令李将军:推进!唐勇的声音里带着破竹的劲。 中路军的炮群开始轰鸣,炮弹撕裂晨雾,在敌军防线炸出朵朵黑花。 唐勇看见望远镜里,敌军的通讯塔晃了晃,轰然倒塌——黄团长的特战队员摸进去了。 阿旺那边呢?他转头问周副官。 骑兵营过了断龙河!周副官举着望远镜,声音发颤,敌军侧后阵地上的旗子全乱了,像被踩翻的蚂蚁窝! 唐勇的心跳突然快了。 系统面板上的胜利进度跳到60%,这是他绑定系统以来最高的数值。 前世当特种兵时,他带小队执行过二十三次任务,可哪次都没现在这种掌控全局的痛快——不是一个人的生死,是十万大军的命运,是南洋的格局,在他手里重新捏塑。 李将军的先头营冲过防线了!周副官的声音拔高,敌军指挥部的旗子在往下撤! 唐勇抓过望远镜。 敌军指挥部的白色帐篷正在燃烧,几个穿卡其色军装的军官连滚带爬往外跑,其中一个扛着电台的胖子被流弹击中,电台摔在地上,零件蹦得满地都是。 阿旺!唐勇对着步话机喊,给我卡死那条土路! 步话机里传来马蹄声的轰鸣,阿旺的吼声混着风声:狼崽子们! 截住穿皮靴的! 枪声突然密集起来,像炒豆子似的。 唐勇看见望远镜里,几个敌军军官被骑兵围在中间,藏刀的寒光闪了几闪,那些人就倒在血泊里——为首的那个胸口别着枚将星,在阳光下刺得人眼疼。 报告!黄团长率部冲进仰光城门了! 唐勇放下望远镜时,眼尾发涩。 城楼上的龙旗正在升起,红底金龙被风扯得猎猎作响,龙爪下的硝烟还没散,像给旗子镶了层黑边。 去把《南洋告同胞书》印五千份。他对周副官说,声音哑得像砂纸擦枪,用最快的马队送到各城,贴在城门楼子上,贴在教堂墙上,贴在洋行的玻璃上。 周副官刚要跑,唐勇又喊住他:再加一句——华夏护国军,只诛侵略者,不杀无辜。 午后的阳光晒得人暖烘烘的。 仰光的街头飘起白米饭的香气,几个穿纱笼的孩子跟着滇军炊事兵跑,手里攥着刚发的米饼。 唐勇踩过满地弹壳,靴底碾碎了枚未爆的子弹,咔的一声,像踩碎了什么旧时代的壳。 大帅!黄团长从城楼上跑下来,钢盔歪在脑后,龙旗升起来了,全城的电台都在播咱们的告同胞书!他的军装前襟全是血,也不知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。 唐勇拍了拍他肩膀,掌心触到硬邦邦的弹片——黄团长的防弹衣救了他一命。传令下去,他说,清理战场,救治伤员,把敌军仓库的粮食分给百姓。 是!黄团长转身要走,又回头咧嘴笑,刚才有个白头发的老华侨,跪在城门口哭,说等这面旗,等了三十年。 唐勇的喉咙发紧。 他抬头望向龙旗,阳光穿过旗面,金鳞上的丝线泛着暖光,像撒了把碎金子。 前世在海外执行任务时,他见过太多华人聚居区的破旗子,褪了色的五星,卷边的青天白日,可此刻这面龙旗,倒比任何旗帜都让人安心。 报告!罗侦察兵从街角跑过来,军裤膝盖处破了个洞,沾着草屑和血,清理敌军指挥部时,在地下室发现个铁箱子。他抹了把脸上的汗,锁着,上面有日落国的皇家徽章。 唐勇的瞳孔缩了缩。 系统面板突然震动起来,红色警报在视网膜上跳动——这是他绑定系统以来,第一次触发最高级别的预警。 打开它。他说,声音像浸在冰水里,现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