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参谋的钢笔尖在电报纸上洇出个墨点。 他推眼镜的动作比平时慢了半拍,指节压得镜架在鼻梁上硌出红印——耳机里那串乱码,分明是摩尔斯码里紧急的变调,却用了套从未在任何已知敌台档案里出现过的加密方式。 总长。他抱着电报本冲进帅帐时,后颈还沾着方才翻查密码本时蹭的草屑,方才截获段异常信号,频率跳变规律像极了日落国情报处的夜莺系统,但密钥对不上。 唐勇正在擦拭配枪,油布在枪管上的动作顿住。 窗外的阳光斜斜切进来,在他军装上投下道金线,却照不亮眼底的冷意。 三路进军计划刚敲定,连粮弹调配都精确到小时,这时候冒出来的电台......他拇指抹过枪机,金属凉意顺着指尖爬进血脉:封锁营地。 所有军官凭证件出入,伙夫挑水都得搜筐。 是。周副官已经抓起电话,喉结随着咔嗒的拨号声上下滚动。 胡情报员呢?唐勇突然问。 在后院教新兵认脚印,鞋印沾着松针。赵参谋迅速接话,镜片后的眼睛亮起来——这是唐勇要布网的信号。 帅帐外的梧桐叶沙沙响。 唐勇把配枪咔地合上,起身时带翻了茶盏,琥珀色的茶汤在地图上洇开,正好漫过仰光两个字。 他盯着那片水渍笑了,指节重重叩在东线位置:下午的作战会议,把主攻方向改成仰光。 赵参谋猛地抬头,喉结动了动。 唐勇扫过他眼底的疑惑,声音放轻:真计划在景栋,假消息要够真——李老的烟杆得敲得山响,黄团长的军靴得跺得地颤。他摸出怀表看了眼,你去通知陆文涛,让他把仰光攻坚需要三团配合的密电,故意漏在伙房劈柴堆里。 会议开得比往常热闹。 李将军的烟杆敲在桌上咚咚响:仰光那破城有什么好争的? 景栋的隘口才是咽喉!黄团长把军帽摔在地图上:老子带特战团打前锋,三小时就能捅穿仰光城门!唐勇半倚着椅背,目光扫过人群里张副官攥着笔记本的手——那双手正在发抖,指节白得像泡过冷水。 月上柳梢时,胡情报员的暗号在西墙根响起。 唐勇摸黑穿过菜窖,霉味混着潮湿的泥腥气涌进鼻腔。 地窖最深处的稻草堆突然动了动,露出截藏在破棉袄里的发报机。 翻译官陈先生?胡情报员的声音像块浸了水的棉絮,您这是在给哪家主子抄经呢? 那人身子猛地一僵。 唐勇划亮火柴,火光照出张青瘦的脸——正是跟着东路军跑了三个月的缅语翻译。 他喉结动了动,刚要喊误会,陆文涛已经从阴影里闪出来,操着带伦敦腔的英语:先生,您方才发的仰光三团,我们总部说很好。 翻译官的脸瞬间煞白。 审讯室的油灯结着灯花。 唐勇把军大衣搭在椅背上,露出腰间的勃朗宁。 翻译官的指甲在椅背上抠出几道白痕:我...我是日落国军情六处的。他突然笑起来,笑得肩膀直颤,你们内部有人...有人要断你们的粮! 孙师长的旧部还在 孙师长?唐勇的声音像块冰,哪个孙师长? 三四年在昭通吃败仗的那个!翻译官突然往前扑,手铐在桌沿撞出脆响,他儿子现在是...是您的副官! 油灯啪地爆了团火星。 唐勇的瞳孔缩成针尖——张副官,那个总在会议上记笔记的年轻人,他父亲正是孙师长。 怪不得方才会议上,他的手抖得握不住笔。 陆文涛。唐勇扯下军大衣披在身上,你用总部的名义回电,说仰光计划不变,粮弹后日到。他转身时,皮靴跟在青砖上敲出清脆的响,胡情报员,盯着张副官的宿舍,他今晚准要出门。 后半夜的风卷着槐花香钻进窗户。 张副官缩在树影里,怀里的油纸包还带着体温——那是他偷抄的仰光攻坚部署。 他刚要把纸团塞进墙洞,身后突然响起枪栓拉动的轻响:张副官这是要给谁送宵夜? 唐勇的声音像把淬了毒的刀。 张副官的腿一软,油纸包啪地掉在地上,纸页散了一地,在月光下泛着冷白的光。 黎明前的军营广场蒙着层薄雾。 唐勇站在旗杆下,老龙旗的流苏扫过他肩头。 张副官被反绑着跪在青石板上,脸上还沾着昨夜的草屑。 军法官的判决声像根针,刺破了晨雾的静谧:通敌卖国,就地枪决。 砰的一声。张副官的身体晃了晃,栽进血里。 广场上静得能听见旗角的猎猎声。 唐勇扫视着台下的军官,目光扫过谁,谁的腰板就挺得更直。华夏的规矩,他的声音像敲在铜钟上,容不得半粒沙子。 晨雾渐渐散了。 伙房飘来饭香,是护国军饭的甜香。 唐勇抬头望向东方,天际线正泛起鱼肚白。 他摸了摸领口的干野菊,转身走向帅帐——那里的地图上,景栋的位置被红笔圈了又圈,像团要烧起来的火。 周副官。他的声音里带着种刀锋出鞘的锐响,去把李老、黄团长叫来。 窗外,骑兵的马蹄声正从校场传来,踢碎了最后一点夜色。 读书三件事:阅读,收藏,加打赏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