朝歌女娲庙内殿。
那股如同苍茫群山倾轧而下、令人灵魂都为之冻结的沉重威压,骤然散去,仿佛从未存在过。
殷子受(帝辛)仿佛只是微微活动了下脖颈,鼻腔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轻哼:“哼!起来吧。”
声音不高,却如同赦令天条,让几乎要窒息而死的群臣瞬间活了过来!
“谢大王隆恩!”
整齐划一,带着如释重负和后怕的颤音响起。商容、比干、黄飞虎等重臣,连同侍立的侍卫们,这才敢小心翼翼地活动已经跪得发麻的膝盖,挣扎着从冰冷的地砖上起身。他们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,刚才那一刻,他们真切地感受到了某种超越人王威严的、近乎神灵般的震慑力!
殷子受的目光扫过颤巍巍起身、仿佛一下子苍老十岁的商容。他清楚地记得,就在片刻之前,这位老丞相为了阻止题诗,扑过来的动作是何其“矫健”,现在却这般“步履蹒跚”。
“呵,演技派啊……”殷子受内心戏谑。融合的记忆让他瞬间明白了商容的处境。
商容与那位还在北海平叛的闻仲闻太师,乃是先帝托孤的重臣,一文一武,共同辅佐帝辛。然而,面对这位日益威严强势、行事越发难以揣度的大王,没有随身带着雌雄双鞭(据说可上打昏君,下打谗臣)的商容,可不敢像闻太师那般硬扛。他只能倚老卖老,仗着自己身份特殊,时不时表现出悲戚、忠心、年老体衰的姿态,以此博取君王的一丝恻隐与耐心,试图在关键时刻影响这位难以驯服的人王。
“闻太师……”殷子受心底冷笑一声,那才是真正的狠角色,真敢抽鞭子的主儿!原身对那位亦师亦臣的太师,可是忌惮大于敬重。
目光掠过商容,殷子受的思绪突然定格在了一个关键点上。
不对!
一股难以言喻的怪异感涌上心头。
融合的记忆碎片中,帝辛竟是需要丞相商容提醒,才想起来要在女娲圣诞日来进香祭祀?
这本身就不合理!
更诡异的是,在来的路上,商容向帝辛介绍女娲时,说的都是些什么?
“上古大神!法力无边!”
“炼石补天!功德无量!”
“朝歌之福!社稷之倚!”
……
唯独,只字未提——“人族圣母!”
这可是女娲娘娘最根本、最核心的身份!是她创造人族、赋予生命的无上功绩!在注重血脉、根源、祖先祭祀的殷商,作为人皇,帝辛竟然“忘记”祭祀人族圣母?商容作为世代侍奉商王的老臣,竟然在介绍时刻意淡化甚至避开了这个至关重要的称谓?
“这封神世界……真是越来越不对劲了!”殷子受心中警铃大作。但随即,他想到了自己的“躺平”大计。
“管他什么圣母不圣母!老子现在是昏君纣王!”他强行压下心中的巨大疑窦,“问出来反而容易暴露我‘不正常’,万一被当成邪祟附体就麻烦了。昏君嘛,想那么多干嘛?只管享乐就行!”
念头一转,他立刻进入状态。
“好了!”殷子受(帝辛)学着记忆中那跋扈的模样,大手一挥,指着那粉壁上“但得妖娆能举动,取回长乐侍君王”的大字,以及旁边那“殷子受到此一游”的墨宝,强行给自己的作死行为贴金:
“此诗,乃是寡人敬慕女娲娘娘神通广大、姿容绝世,故而赋诗一首以表崇敬!难道寡人堂堂人皇,在这庙宇中提笔赋诗一首,也不行吗?!”
声音洪亮,理直气壮。
跪下的商容听得眼角抽搐,内心疯狂吐槽:“崇敬?!那叫崇敬?!都要把娘娘带回去侍寝了!这……这大王今日究竟是中了哪门子邪?!”
再看那“到此一游”几个字,更是心头乱跳。这……这是何等的……粗鄙无文!简直是对神圣的二次践踏!
商容深吸几口气,憋得老脸通红,终究是没敢再开口劝谏。他想起那瞬间消失的恐怖威压,还有大王今日异常暴怒的眼神,只能将满肚子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。罢了,待会儿……待会儿悄悄处理掉吧!只盼着闻太师早日回朝……
殷子受可不管商容怎么想,他正为自己这“昏君初秀”有点小得意。宣布摆驾回宫的指令已经发出,仪仗开始缓缓移动。就在他转身欲走的瞬间,一个极其强烈的念头冲进脑海!
“不行!这么有纪念意义的地方——我昏君生涯的起点,怎么能不留个更有标志性的记号?”
题诗是“帝辛”干的(某种程度上,现在也是他了)。
“殷子受到此一游”——这虽已足够炸裂,但似乎还差点意思?
再来一首?展现一下自己作为“昏君”的“文采斐然”?
然而,他搜肠刮肚……“我自横刀向天笑”太壮烈,“人生得意须尽欢”不够昏君,“不爱江山爱美人”倒是点题,可……能记得全?
“靠,早知道穿越前多看两首诗了……”殷子受内心抓狂,大脑一片空白。
急中生智,或许是骨子里带来的现代灵魂的顽皮作祟,亦或是昏君光环加持下的破罐破摔灵感爆发!
他猛地转身,一把抢过身旁侍从还未来得及放下的御笔,再次大步流星走到那面洁白(即将惨不忍睹)的粉壁前!
在商容绝望的目光和群臣如遭雷击的僵硬表情中,他龙飞凤舞,气壮山河,就在那首亵渎诗的下面空余位置,“唰唰唰”又是几行惊世骇俗的大字!
不再是诗,而是——落款!
“大商人皇——殷子受!于癸亥年三月初十……呸,是十五到此一游!”(日期混乱,更显昏聩随意)
写罢,掷笔于地!
“痛快!哈哈哈哈!”
殷子受朗声大笑,仿佛干了一件极其得意的大事业,一甩袖袍:“摆驾!回宫!尔等还愣着做甚?”
再不理会殿内已经石化、表情管理彻底崩溃的众臣,他头也不回地大步踏出殿门,只留下一个任性妄为、不可理喻的决绝背影。
昏君第一步:留名立碑(虽然这碑不太光彩)!完成!
看着大王消失的背影,商容一张老脸,已经从酱紫色憋成了青灰色。他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,才从巨大的荒谬感和窒息感中缓过神来。
“丞相……这……”有大臣看着那“到此一游”,喉结滚动,声音发干。
商容猛地上前两步,走到粉壁前,死死盯着那新鲜出炉的“到此一游”,尤其是那极其刺眼的“殷子受”三个字,太阳穴的青筋抑制不住地“突突”狂跳!
“快!取水来!”他几乎是咆哮着对着自己的心腹侍卫低吼,“等大王仪仗远去!立刻!马上!给我把这墙上的字迹,连同那首歪诗!全部洗掉!用刷子!刷干净!一刻也不能等!”
“丞相……这…大王亲笔……万一……”心腹侍卫面无人色,这可是冒犯王权的重罪!粉刷御笔,形同忤逆!
商容布满血丝的老眼一瞪,脸上皱纹都在抽搐:“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!天大的干系,老夫一人担着!”
他看了一眼那实在是不堪入目、亵渎至极的“到此一游”,再想起那无法无天的淫诗,心口绞痛:“大王啊大王……您……您这是要亡了我大商的宗庙祭祀啊!”他一跺脚,也顾不上仪态了,几乎是踉跄着追了出去。
庙内重归寂静。
留下的小吏和数名侍卫,面面相觑,脸色煞白。他们不敢怠慢丞相严令,立刻找来木桶、刷子和清水。
两个小吏战战兢兢地爬上高梯,用浸湿的麻布,使尽全身力气,狠狠擦拭向那墨迹淋漓的粉壁!
一下,两下,三下……
“呃?”负责刷洗“到此一游”的小吏愣住了。
用力擦!
墨迹非但没有模糊淡去,反而……越发清晰了?
如同新写上去的一般?!
“有鬼!有鬼啊!”另一名擦拭那首亵渎诗的小吏也发现了同样诡异的现象。水渍滑过,墨迹纹丝不动,像是长在了墙壁里,或者根本就是从墙壁里面透出来的一样!
“不可能!”侍卫长脸色大变,亲自拿起麻布沾了水,狠狠地刮擦,几乎要把墙皮刮掉一层!
无效!
那“殷子受到此一游”七个大字,连同旁边那两句亵诗,如同烧红的烙印,深深地印在粉壁之上,在清洗的水光映照下,甚至隐隐流转着一丝不易察觉的、如同玄鸟长河般的微弱紫金微芒!
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笔墨残留了!
“神迹……这是女娲娘娘显灵……降下的罚咒啊!!”侍卫长如遭重击,手一松,麻布掉落在满是水迹的地上。他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尽,只剩下无尽的恐惧和绝望。
“快!快去禀报丞相!快啊!!”
凄惶的喊声,在空旷的女娲庙内殿回荡,仿佛预示着某种无法挽回的灾难,已然悄无声息地烙在了这片神圣之地。粉壁上,那两处洗不掉的墨迹,如同两只充满嘲讽的魔眼,冷冷地注视着这凡尘的徒劳挣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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